學校裏都是按新歷時間來上課的，蘇老二問過蘇玉瑤，便和林出荷商量了一下定下來時間，就定在這個月底開始，然後教到三月底。

正好一個月方便結算工錢，然後他們要回老家過清明，接下來就等從老家回來再繼續。

林出荷給介紹的學生叫李雲馨，是滬城女子學院國文系大三的學生。

李雲馨在學校也有課，自然沒有辦法一天都待在蘇公館，商量的輔導時間是，工作日晚七點到九點，周末全天提供午飯，每月五十圓。

工資開得高，比很多工廠女工的工資都高，兩邊都挺滿意的。

正式上課之前，林出荷還做主，把蘇玉瑤和李雲馨兩個約出來見了一面，促進一下感情，蘇玉瑤欣然前往，甚至在意的換上了新衣服。

兩人在西餐館見面，蘇玉瑤記得自己第一次和蘇老二來的時候，還曾發誓以後再也不來這樣黑的店。

但僅僅只是過去三四個月，她的心境便發生了很大的改變。

或許有些事她自己真的不喜歡，但是這並不能影響到別人喜歡，所以有時候還是不得不隨波逐流。

這大概就是別人說的圓滑處事了吧。

李雲馨長得嬌嬌小小的，約莫二十歲左右，圓圓的臉，兩頰上長了一些雀斑，身高要比蘇玉瑤矮一些，但人如其名，性子活潑，言行舉止談吐都十分有氣質。

聽林出荷介紹，其實李雲馨家裏條件並不差，也不需要她出來當家教補貼家用，只是因為即將要上大四，還有一年畢業，李雲馨打算畢業之後去當老師，所以才找了這個工作，算是提前熟悉和適應。

彼此見過之後雙方都挺滿意，而且年紀相當，比較好說話，辭別前就約好了第二天見。

過完年之後，蘇老二又忙了起來，經常晚上不著家，蘇玉瑤也沒在意。

第二天，吃完晚飯才剛剛六點過，她就想著李雲馨要來的事，坐立不安的在客廳裏走來走去瞎轉悠。

看得田嬸眼花，躲進廚房偷閑。

結果李雲馨還沒等到，倒是先把蘇老二給等回來了。

這是她難得看到的蘇老二喝醉，不是那種微醺，而是酩酊大醉，隔著好幾步就能聞到濃郁的酒味。

田生扶著他進來的，兩人走路都踉踉蹌蹌，田伯趕忙去搭把手，田嬸聽見這麽大動靜，出來看了後也是著急的進廚房去弄醒酒湯。

家裏一下子混亂忙活起來。

蘇招娣又去隔壁打牌了，沒個大人在主事，蘇玉瑤只能暗暗著急。

等到田生把蘇老二扶到沙發上坐下，她才急忙問：“這是怎麽了？滿舅怎麽會喝那麽多酒呢？”

田生欲言又止，風月場上的事，他實在不好和蘇玉瑤說。便只搖搖頭含糊其辭：“回小姐，老爺今天心情不好，就多喝了點。”

心情不好？

只要不是在外惹了事和人起了沖突，蘇玉瑤就沒那麽擔心了。

松了口氣，沒有再問，等田嬸把醒酒湯弄好，給蘇老二灌了一杯下去，就叫田生把蘇老二給送回房間去休息。

差不多七點的時候，李雲馨到了。

雖然年後氣溫在逐漸回暖，已經不再飄雪花，但是外面還是挺冷的，李雲馨披著一身寒意，走進蘇公館。

蘇玉瑤忙招呼田嬸把姜湯送出來，讓李雲馨先坐下喝了一口，暖暖身子。

李雲馨喝完，渾身暖呼呼的，心裏也高興，對蘇玉瑤十分有好感。再加上蘇公館裏面有充足的暖氣，一點都不冷，便直接脫了外套，穿著襯衫。

環顧一眼蘇公館的內部，讚嘆道：“都說蘇公館富麗堂皇，我今天可算是有幸見識了。”

話說的漂亮，卻沒有絲毫的諂媚之意。

這大概也就是句客套話，蘇玉瑤並沒有太放在心上，看到她手上拿的教案，就問她：“我們現在開始嗎？”

話裏有一些期盼，有一些急切。

李雲馨立即反應過來自己今天來這裏的目的，忙說：“當然！”

然後左右環顧一下問：“就在哪裏嗎？”

蘇玉瑤搖搖頭指了指樓上說，“三樓有個書房，我們去樓上吧，樓下人來人往的，容易被打擾，你要是想吃什麽或者缺什麽，待會兒直接讓下人送上去就好了。”

“不用！不用！”李雲馨連連擺手，她是來當家教的，又不是來做客的。

蘇玉瑤笑笑不語，站起來，走在她前面帶路。

家裏原來只有二樓有一個書房，還是蘇老二辦公專用的，打算好給蘇玉瑤請家教之後，就特意讓下人在三樓又收拾出一個房間，當成蘇玉瑤的書房，供學習用。

兩人剛走上二樓，蘇老二的房間門突然打開，他醉醺醺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。

蘇玉瑤當下也顧不上李雲馨，趕忙上前去扶著他問：“滿舅你怎麽就起來了？是不是覺得有哪裏不舒服？我去叫人啊！”

蘇老二可算還沒醉死，至少還認得出她，大著舌頭揮了揮手不要她扶：“我沒事！”

這看起來哪裏像是沒事的樣子？

蘇玉瑤也不和醉鬼爭辯，非常不好意思的擡眼回頭看李雲馨：“抱歉讓你看笑話了，我舅舅喝醉了，我先扶他進去躺下。”

李雲馨退後一步，微笑著說：“你隨意。”

哪知她後退的動作似乎觸動了蘇老二，前一秒還顯得只是醉了但十分平靜蘇老二突然暴躁起來，掙脫蘇玉瑤的束縛，三兩步沖上前去，緊緊抓住她的手臂。

“你是不是看不起我？”

兩眼泛紅，眼底是深深的惱怒，看了直叫人心裏發怵。

李雲馨本就被他突然的動作給嚇蒙了，這會想到蘇老二又喝醉了，眼底的恨意遮也遮不住，估摸已經識人不清，生怕他傷害到自己，顫顫巍巍的開口：“你是不是認錯人了？”

想掙脫，邊去看蘇玉瑤：“蘇小姐，你快幫我把你舅舅拉開呀！”

蘇玉瑤反應過來，連忙上去把蘇老二拉住，輕聲安撫道：“滿舅，你喝醉了！認錯人了！你快松手，我們回房間去休息好不好？”

奈何她人小力輕，根本拉不開盛怒之下的蘇老二，還惹惱了蘇老二，朝著李雲馨罵罵咧咧：“你這個臭□□，嗯？以為勾搭上新靠山就可以擺脫我了嗎？做夢！”

“你一輩子都別想擺脫我，除非是我玩膩了！”

李雲馨長這麽大都是順風順水的，連和人爭吵都沒有過，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，就像遇到街邊的地痞流氓，只敢繞著走不敢惹。

當下被蘇老二嚇得快哭了，臉色泛白，囁嚅著已經說不出話。

蘇玉瑤見自己拉不開蘇老二，趕緊跑到憑欄邊往樓下大聲的喊：“田嬸田伯你們快來！我滿舅撒酒瘋了，我拉不住他！”

“哎呦！這是這麽回事呀！”田嬸聞聲從廚房裏跑出來，邊在圍裙上擦著手，邊驚呼著趕緊往樓上跑。

兩人生拉硬扯，終於把蘇老二給拉開。

但這會兒李雲馨的衣服也在拉拉扯扯間，變得衣冠不整，甚至掉了一個扣子。

李雲馨才來家裏的第一天就遇到這樣的事，蘇玉瑤覺得自己實在是沒臉見人了，和田嬸扶著蘇老二回房，邊回頭朝李雲馨說抱歉。

“實在抱歉！冒犯你了！我替我舅舅向你道歉，今天的課可能上不了了，你在這裏稍等，我把我舅舅安頓好，就派司機送你回去，真的很抱歉！”

和田嬸把蘇老二艱難的搬到床上躺著，蘇玉瑤聽他還在罵罵叨叨，話裏話外有那麽個意思，讓人不免多想。

她問田嬸：“我和我娘還滬城沒來的時候，我滿舅是不是在外邊有女人？”

蘇玉瑤從來沒關心過這個問題，其實也是她的身份尷尬，讓她沒法過問這些，因為身為晚輩，若是太關心長輩的交際，會讓人覺得太越矩代皰。

但今天出了這樣的事，聽蘇老二話裏的意思，顯然是因為有個女人攀上了別的男人，所以不要他了，他才去喝酒的。

喝醉了還誤把李雲馨給認錯，這才鬧出了剛才的糟心事。

田嬸哪敢議論主子的私事，搖頭說：“不知。”

蘇玉瑤嘆了口氣，轉身走出房間，卻見李雲馨已經不在了，她趕忙就往樓下跑，邊跑邊喊田伯：“田伯，李小姐呢？”

田伯從門外進來：“李小姐這剛剛走了，攔都攔不住，說安排司機送她，她也不要。”

蘇玉瑤追出去門口，但是空蕩蕩的大馬路上已經不見人影。

她只得無功而返，深吸了一口氣給林出荷打電話，仔細說了這事，讓她聯系一下李雲馨，別出什麽事才好。

林出荷罵了句蘇老二，說有消息了再聯系她，便掛了電話。

蘇玉瑤一直等在電話機旁，等到九點多，林出荷才又打電話來，說李雲馨已經回去家裏，李家人很憤怒，雖然不敢找蘇老二麻煩，但也堅決不同意李雲馨再給她當家教。

蘇玉瑤自知理虧，向她再三道謝又再三道歉才掛了電話，呆坐在沙發上。

傍晚的時候她有多期待，現在就有多失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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